2015年1月31日,我在上海專訪了ANSYS CEO Jim Cashman先生。Cashman先生在仿真軟件領域工作了四十多年。在他擔任ANSYS公司CEO的14年期間,ANSYS營業額的增長超過十倍。

專訪ANSYS CEO Jim Cashman先生

在此次采訪當中,Cashman先生分享了ANSYS成功的秘訣和ANSYS的企業文化,對中國制造業如何進行轉型與創新給出了寶貴建議。ANSYS大中華區總經理孫志偉先生參加了訪談。

黃培:作為ANSYS的CEO和成功的企業家,您如何平衡家庭與事業?

JimCashman:當與團隊共事對公司進行部署并對所有事務進行優化排序時,我需要著眼于長遠未來進行相應投入,這是需要計劃和鍛煉的。我認為優化排序與“保持平衡”這個詞緊密相關。有句話說的好,沒人能在馬拉松賽程中永遠保持沖刺跑,需要保持平衡和節奏。

我需要計劃所有事情并保持平衡,有時在工作的時我會變得精疲力竭,而這時家庭能讓我再次變得精力充沛起來。比如,只要我的孩子有足球比賽或舞臺表演,我總能到場觀看。我會找其他時間來工作。當晚上11點全家人入睡后,我會再工作幾個小時,因為ANSYS的一些員工會在這個時間工作。我們必須在工作和家庭之間找到平衡點,因為有時錯過了一些事情和時刻是無法挽回的。

黃:管理一家這么迅速增長的上市公司,您是怎么做到在長遠目標與短期目標之間保持平衡的呢?

Cashman:我認為有時成為一個非上市公司還是很吸引人的。因為作為上市公司,不僅要推動技術創新、服務客戶,還需要處理合規帶來的事務性工作。我在這上面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

我更愿意將這些時間花在客戶身上,而不是會計師和律師身上。需要強調的一點是,企業需要關注短期目標,但短期目標永遠不能成為主要驅動力。我們花了幾年時間才認識到這一點,企業一定要做好優先級排序。企業需要制定一條成長路線圖,不斷改善客戶關系。

ANSYS擁有悠久的成功歷史的原因是,每當我們碰到難題時,客戶仍然信賴我們。而當兩年后我們增添了新的產品功能時,客戶早已翹首企盼。很多客戶與ANSYS共同成長,ANSYS與他們共同工作幫助他們開發所需要的功能,他們也給我們指導。ANSYS在客戶方面投入30%至40%的精力,占據著很重要的一部分。

ANSYS有清晰的愿景和技術發展路線圖。當ANSYS開始開發HPC(高性能計算)模塊時,人們還遠遠沒有預想到觸及這個領域;在十五年前還沒有人過問的時候,ANSYS就開始做多物理場仿真。很多人把系統仿真想得很簡單,而我認為解決客戶當前面臨的問題并不是我們要做的全部。

互聯網時代到來之時,我們建立了周全的對策。雖然ANSYS不打算成為一個.COM公司,但我們會充分利用互聯網技術。毫無疑問,互聯網不僅改變了我們與客戶溝通和軟件交付方式,還產生了新的計算架構,但這也會導致一個大問題

直到今天,還有很多CAE老軟件廠商在使用著早已過時的代碼,還有一些性能不錯的軟件是上世紀60年代開發的,不能在基于Web的面向對象的協同環境中很好地運行,所以我們決定加快步伐建立平臺,當然,在這過程中仍然需要保持良好的業務支持。

2009年金融危機的時候,ANSYS也許是全美國唯一一家仍然保持增長的公司。雖然我們2009年的增長比以往少了許多,但能夠保持增長是因為我們有著非常強大的客戶群。

企業也許能在短期內獲得成功,但緊盯短期目標很可能讓企業走向歧途,或者說短期決策很可能傷害企業的長遠發展,這其中沒有捷徑可尋。

一些人可能會覺得既要達到短期目標還要獲得長遠發展真的很難,但是如果簡單的話,別人早就做到了。ANSYS具有優良的歷史,并且能夠年復一年獲得發展的原因一方面是我們比較謹慎,另外一方面我們會提供資金支持來年的工具開發,并且長期形成慣例。

這個過程中稍有不慎就會失敗。企業需要著眼長遠目標,在持續前進的同時開展一些緊跟目標的短期實踐,還要能夠應對不時出現的變化。

黃:這些正是中國企業需要學習的地方。ANSYS的企業文化核心是什么?

Cashman:我認為ANSYS的核心文化就是對驅動技術發展的熱情、對客戶的關心和對長期策略的理解,還有誠實、正直、創新、協作都是核心文化。ANSYS并購的企業必須能與我們共享這些核心價值,以便共同合作。這是基本原則。

我們銷售人員的流動率相對低,因為ANSYS的銷售總是能夠了解到我們的關鍵技術。他們通常在工作30年后退休,這能夠鼓勵具有創新能力的人留在公司。我認為ANSYS公司內外都對我們將繼續引領仿真技術發展深信不疑。

公司還鼓勵員工不怕犯錯誤,犯一次錯不可怕,犯同樣的錯誤才可怕。ANSYS鼓勵員工從錯誤中學習并轉化為有價值的學習經驗,這教會他們克服困難,避免出現因為犯第三次錯而沮喪離職的情況。

黃:作為全球CAE行業領軍人物,請您分析一下全球CAE市場和CAE技術的發展趨勢?

Cashman:我認為主要有五大趨勢:

●大數據的應用。隨著技術越來越豐富,企業的大文件和TB量級的數據越來越多。會有越來越多的全球不同地區的團隊使用這些數據,因此要做的不僅僅是管理數據和抓取文件,還要抽取相關信息、發現趨勢,并通過對數據的敏感度分析獲悉當前事件的關鍵點。這是我們提出大數據分析的原因。

●物聯網將以不同方式呈現,肯定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但我們必須行動起來并且進行相應調整,因為方向把握對了不一定就能成功。

●系統仿真將會越來越重要。過去這種技術很難應用,因為計算機的計算能力還不夠強大,只能抽象得很簡單,因此仿真的結果會失準,難以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云計算技術正在形成商業模式。一些關于云計算的討論,比如從技術上來說云計算的實用性到底如何,從商業角度來看它的價格是否能夠被接受。只有做到了以上這兩點才能贏得客戶,因為日復一日客戶將做出購買的決定。ANSYS的客戶可以靈活地選擇云計算的部署方式。

●多學科仿真技術的應用越來越廣。越來越多的燃燒模型正在用于飛機和渦輪發動機的設計中以獲得較高的燃油效率。電子和機械的結合,軟件和硬件的結合,生命科學與信息技術的結合,也會有廣闊的應用前景。

黃:請您列舉一個物聯網與CAE技術結合的實例。

Cashman:比如飛機的引擎必須定期更換發動機葉片。如果能測定飛機飛過的地方,例如雪地、火山、電閃雷鳴的云團、甚至可能發生鳥撞的地方,這個時候控制中心就會根據不同情況得出葉片的更換頻率將提高或降低的提醒。

誰都不希望發動機葉片出現故障,因為一旦出現,其維修服務成本將高達上百萬美元。另外一個例子在海底開采石油,需要用泵將原油抽上來在岸上提煉,分離原油、海水和沙子的過程將耗費大量能源。在這個過程中需要持續監控總體情況和環境的變化,并持續與CAE系統建立的理論模型進行對比,從而對相關參數進行調整和優化。

黃:ANSYS能夠保持快速增長的原因是什么?

Cashman:我認為我們能夠保持增長的原因還是需求。ANSYS緊密聯系客戶并擁有最好的CAE技術,所以對于客戶來說,選擇ANSYS產品可以從長計議。ANSYS在市場上始終處于有利地位。一旦客戶使用我們從軟件,他們會從產品一發布就長期使用,將我們的產品真正融入企業。

黃:CAE軟件有很多,企業要如何選擇適合他們的CAE解決方案?

Cashman:每個客戶其實因為不同的考慮會做出不同的選擇。隨著軟件越來越豐富,成本和接口成為企業考慮的問題,一個主要趨勢是他們正在減少選擇的產品數量和范圍,因為產品數量越多,范圍越廣,就越難將他們集成起來獲得真正的價值。

ANSYS客戶的目標不是為了獲得短期的技術,他們考慮的是技術發展的持續性和廠商的領導地位。這個技術十年后還存不存在?這家廠商十年后是否已經被收購?他們十年后是否仍然是技術的領導者?當然,沒人能夠預料將來會發生什么,但幾乎沒有廠商能和我們一樣淡然的給出答案:四十五年。

在過去的四十五年中,ANSYS一直都是CAE技術的領導者。盡管過去的成功并不代表未來,但這是未來發展軌跡的一種預示。實際上,ANSYS也正是伴隨著這條線路深化與客戶的合作。

孫志偉:許多其他CAE廠商在與客戶交流的時候只關注解決某些具體的技術問題,比如結構分析,而我們關注如何幫助客戶解決業務問題,不僅在技術層面,也包括戰略層面。ANSYS的管理團隊在客戶滿意度上做出很大努力。ANSYS在解決具體的技術問題上是非常卓越的,但我們與其他廠商的最大不同點在于我們能解決平臺、多物理場和戰略層面的問題,幫助客戶提高研發效率和研發能力。

黃:對于仿真數據和仿真流程的管理,有觀點認為應該使用PDM或PLM系統直接。但CAE廠商,比如ANSYS擁有自己的仿真數據和仿真流程管理方案。您對此的看法是什么?

Cashman:數據的管理不僅只是抓取文檔并移動到一個新位置。對于我們來說,仿真數據管理更重要的是管理文檔內部的知識,而非僅僅管理數據和文檔,它關系到協作。我認為,協作最重要的不是控制,而是分享和促進自由流動。

用一個系統來管理仿真數據和產品生命周期的數據非常復雜。一些大型ERP廠商并購了若干產品,但幾年后并沒有相互集成。因此,這沒有一些人想的那么簡單,應當整個產品生命周期和仿真兩個層面來挖掘相應價值。管理和定義數據是一回事,促進產品創新與實時應對和平衡上百種不同設計參數是另一回事。

黃:ANSYS已經成功并購了不少公司,下一步技術發展的方向是什么?

Cashman:我們一直在持續為我們的產品樹添枝加葉,所以在功能方面我們既有多種混合技術,同時也有一些成熟的擴展技術。我們擁有一些產品幫助應用底層計算技術,同時,在單物理場仿真方面也會持續改進。

黃:您認為中國制造轉型為創新驅動,要解決的關鍵問題是什么?

Cashman:中國制造企業需要更加靈活,開始利用虛擬樣機。雖然虛擬樣機并不能達到百分之百的準確,但可以幫助企業提高產品性能,快速變更設計。仿真軟件不會自動實現創新,它只是提供了工具,最大限度地幫助工程師思考、評估和改進產品,因此,中國制造企業需要建立創造的基因,提升對創新的渴望。